在 20 岁临近末尾的时候,我的生活发生了最令人激动的变化之一:我决定打破中规中矩的本科生活,选择用延迟毕业一年的代价,参加一次在德国的学期交换以及一次美国的访问学者项目。大约 5 个月后,我出现在凌晨的慕尼黑机场里,来回踱步以化解困意。那是我保持相对清醒最长的一次,也是我觉得最能概括我游学经历的一天。在那天的开始,我还在慕尼黑的学生宿舍里,计划晚上的 farewell dinner 应该做些什么;而在那天的末尾,我已经站在波士顿的查尔斯河河边,静静地看河里一片一片的帆。
如果用电影来演绎这一天,我想它一定是个默片吧:一个拥有着无比鲜艳的画面,却沉默到压抑的默片。那天慕尼黑的蓝天绿草和凉风习习没有理由让人心情不好,只是美中不足,对我而言,这一切都将要结束了,并且再次回到德国的一天仍不可期。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踩过阳光下 Studentenstadt 的草坪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关上我宿舍的门了,太阳即将落山,慕尼黑的太阳依旧会升起,但我在大三那一年所经历的慕尼黑,即将停留在这个黑夜里。
这一天是从寻常开始,一点一点变的不寻常的。寻常地整理宿舍的东西,只是不会再把它们放回原位;寻常地抱着食材到厨房做饭,只是同时将剩下的吃的送给了邻居们。那个晚上的我们还是和往常一样围在桌子边聊着食物、学业和德国的生活。晚饭过后,一行人闲散地走在走在路上,将我送到 Studentenstadt 的公交车站旁。随着公交车的缓缓驶入,挥手,拥抱,最终恋恋不舍地道了别。大家一个一个的离开,公交车上只剩下我和送我的陆哥,车窗外的街灯从熟悉变得陌生,最终几乎完全黯淡了下来,终点站外漆黑的小路和茂密的树林暗示着我已经离开慕尼黑的城区了。我还记得那一站叫 Johanneskirchen,像是黑客帝国里那个处于两个世界之间的小车站:昏暗的灯光夹杂在车站两边的树林中,死一般的寂静被有时呼啸而过的货运火车打破。这个车站的一端连接着我在德国的朋友们,而从另一端开始,这段旅途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这时候的我好像是一片浮萍,把全部的家当都背在身边,从一个异国,前往另一个异国。
凌晨的慕尼黑机场几乎没什么旅客,好像是把人突然放在了一个敞亮的却无人的购物中心。我尝试看几页书,写几行博客,甚至敲几行代码,都因为思绪杂乱而作罢,最终选择漫无目的地拖着行李,在凌晨的机场到处游走,让嘎吱嘎吱的轮子声音把机场的宁静划破一些。渐渐的,困倦在和孤独的对决中占了主角。我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排队、登上飞机的。我的记忆里闪过廊桥内壁的广告,闪过鸟览的里斯本,再接着,我已经站在了申根区的海关,看着官员在我的签证旁边敲下章,也给一段旅行彻底画上了句号。而出了海关,另一段旅行又开始了。
飞机静悄悄地飞过大西洋。
也许是在电影里看到过太多次,即便是初来乍到,美国的一切其实并不让我太感到惊讶:机场的格局,海关的态度,当然还有他们说的语言。如果真的说有什么没想到的地方的话,只能说,街上的皮卡实在有点多吧。我几乎是轻车熟路地坐着地铁跑到了我的住处,搞得整个旅程仿佛只是从一个城市的一端前往了一个城市的另一端一样。放下行李,我迫不及待地跑到外面探索这个新的城市,顺便找找吃的。
当时我只是随便挑了一条看起来比较大比较繁华的路走下去,却歪打正着地见到了自己之后工作的地方,而那天走过的路,也在之后的八个月时间中被我走过无数次。我最终来到了查尔斯河边,扶着河岸的护栏望着河里一片一片的帆。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波士顿(其实应该叫 Cambridge)这个地方,看起来似乎还不错。我眼前的河水即将汇入大西洋,而仅仅在 8 个小时前,我还在大洋的另外一岸。
记得在里斯本的时候,只有前往美国的登机口被围了起来,安保人员一个一个的讯问每一名旅客前往美国的目的。轮到我的时候,安保人员嚼着口香糖,拨弄着我的 DS-2019 表。"So, your destination is Boston?" - "Yes." - "How do you like it?" - "Hard to say, I haven't been there before." - "Oh."
"But, I will see."